圆明园马首铜像回归内幕

　　苏富比、何鸿燊、国家文物局、马首铜像的原收藏者、神秘卖家和民间组织，这六个角色联手铺就了马首铜像的回家之路 
　　沸沸扬扬的圆明园马首铜像拍卖风波，终于在各方的协商下尘埃落定。 
　　9月20日下午，中国国家文物局正式宣布，全国政协常委、港澳知名爱国人士何鸿燊先生斥资6910万港币（约合人民币6600万元）购得圆明园马首铜像，并将其捐献给国家。 
　　“这个铜像现在就在我的办公室。”24小时后，身在香港的苏富比亚洲区总裁程寿康先生告诉《国际先驱导报》，虽然买卖双方已经交易完毕，但苏富比方面希望马首铜像能在10月初举办的秋季拍卖会上展览两三天，“何先生同意了我们的请求”。 
　　最终促成圆明园国宝回归的六方分别是：苏富比、何鸿燊、国家文物局、马首铜像的原收藏者、神秘卖家和民间组织，可以说正是这六个角色联手铺就了马首铜像的回家之路。《国际先驱导报》经过深入采访，独家获知了交易原委。 
　　国家文物局第一时间表态 
　　“结局最后是圆满了，但这个（谈判）过程是非常艰辛啊。”提起拍卖风波，苏富比亚洲区总裁程寿康有很多感慨。 
　　作为圆明园享誉海内外的十二生肖铜像之一，马首铜像不仅做工精美，对细节的刻画也非常生动传神，无论马的眼神、嘴巴、耳朵，还是马毛的铺叠，都显得错落有致，自然逼真。据说因为乾隆属马，所以马首铜像在十二生肖中得到了格外的“关照”。 
　　这件在圆明园劫难中流失海外的珍宝，最早传出即将被拍卖的消息是2007年8月初。 
　　“我们当时立即和苏富比直接联系，表明了态度：不赞成拍卖，同时希望能以适当的方式促成国宝回归。”国家文物局博物馆司社会文物处的刘洋，近两个月来一直在密切关注马首铜像的命运。刘洋告诉《国际先驱导报》，对于国家文物局第一时间的表态，苏富比方面表示理解，并称愿意积极努力促成文物的回归。 
　　而比国家文物局的表态更强烈的，是来自民间反对拍卖的声浪。从9月1日开始，中国内地媒体纷纷大篇幅跟进报道。9月5日下午，马首铜像首次现身香港，并被标出6000万元的起拍价后，引来了更大的反对和争议（详见本报9月6日《圆明园马首拍卖风波乍起》）。 
　　“苏富比方面肯定是有压力的，因为他们面对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国家。”中华抢救流失海外文物专项基金会的牛宪锋事后对《国际先驱导报》表示，国家文物局不赞成拍卖，他所在的基金会也发表了反对拍卖的声明。 
　　面对各方的反对，程寿康直言他本人并不完全认同，理由是文物的聚散与国家强弱有关，苏富比只是提供一个平台。但他同时也承认，这次风波折射了人们对圆明园流失宝物的高度关注，与7年前相比“已经进步多了”。“我是有点儿意外，不过我理解那些人内心的想法。” 
　　早在2000年春，苏富比和佳士德拍卖猴、牛、虎首三尊铜像时，曾掀起了轩然大波。当年《大公报》在社论中直斥两家拍卖行的行为“严重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并对此表示“失望和愤慨”。 
　　何鸿燊单线联系苏富比 
　　虽然苏富比方面态度积极，但如何避免已在预展上亮相的马首铜像再次流落海外，仍然存在很多变数。万一有国外买家肯出大价钱，就意味着此前所有努力都将前功尽弃。此时，苏富比及程寿康本人与澳门“赌王”何鸿燊先生的交情发挥了关键作用。 
　　“何先生是我们多年的老客户了，每次拍卖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都会让他先看一下。”程寿康告诉《国际先驱导报》，一个多月前见到马首铜像后，何鸿燊就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立刻就表态说，如果他能买到，会无偿捐赠给国家。” 
　　这一信息让苏富比拍卖行如获至宝，他们马上致电国家文物局。“联系的时候我们还不方便透露谁要买，就是问文物局，有个买家打算买回马首铜像并捐回国内，国家欢迎不欢迎，接受不接受。”程寿康表示，文物局方面听说后也非常兴奋。 
　　程寿康的说法，在国家文物局得到了证实。“国家文物局与何鸿燊先生没有直接沟通，都是苏富比做的相关工作。”刘洋告诉《国际先驱导报》。而在9月20日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上，国家文物局博物馆司司长宋新潮除对何鸿燊先生的爱国行为表示感谢外，还特别提到价格曾是双方最大分歧 
　　比寻找买家更困难的，还是做通卖家的工作。 
　　在相中马首铜像后，何鸿燊曾表示自己可以参加竞拍，但这同样意味着最后拍到与否只能听天由命。所以，协调买卖双方的分歧、劝说卖家放弃拍卖，成了程寿康必须面对的难题。 
　　“这个事情我们不能做主，我们只是中间人，如果客人不卖我也没办法。”此时，马首铜像的原收藏者、台湾寒舍公司董事长王定乾加入了斡旋工作。 
　　马首铜像是1999年王定乾在伦敦拍卖会上与牛首、虎首铜像一起购得的。第二年，他将三尊铜像转让给了台湾其他收藏家，其中牛首、虎首和猴首在2000年被拍卖，最终被保利艺术博物馆收购回国。此次谈判，王定乾与程寿康分别对卖家和买家进行数次登门拜访，做了大量工作。 
　　“卖家一会儿说可以卖，一会儿又说不卖了，还要继续拍。来来往往的，有时候一分钟内都有很多变化发生。”面对《国际先驱导报》的询问，程寿康拒绝透露卖家要求的价格，只是表示他们当时是要把买卖双方的价格期望拿到一个比较实际的平面上。“我只能跟卖家讲，第一，这是为了让文物回归祖国；第二，这个价钱也不便宜，很合理了，不管是6900万还是7900万，都已经是一个纪录了。”直到9月初，卖家才同意拍卖前“低价割爱”。 
　　马首存放地待定 
　　重金购回马首铜像，回到祖国后将存放哪里？对此，各方也有着不同的看法。 
　　“我们充分尊重何先生的意见，毕竟他是捐赠人。”刘洋引述国家文物局有关领导的话告诉《国际先驱导报》。而此前已经回国的四尊生肖铜像，目前都存放在保利艺术博物馆。 
　　之前有报道称，马首铜像运回北京后，将由首都博物馆暂时保存，待圆明园具备保存条件后再让其回到故地。对这种观点，圆明园文物管理处主任助理宗天亮表示自己并未听说，“也不能理解”，“如果现在能让其回到圆明园，我们肯定会妥善保护的，还需要什么保存条件？” 
　　9月21日，何鸿燊的发言人称，已决定捐赠给国家的马首铜像暂未确定赠到哪间博物馆。虽然存放地待定，但马首接下来的“行程”却很繁忙：10月4日至8日，将在香港会议展览中心借着苏富比秋季拍卖会展出；10月9日起则将奔赴澳门新葡京酒店继续展出。 
　　赞赏苏富比公司为促成文物回归所做的努力。 
　　6910万究竟值不值？ 
　　另外七尊仍在海外漂泊的铜像，是否要花更大的价钱才可能重回故土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晓德发自北京 “无论怎样，都希望通过沟通，让它们体面地回来。”国家文物局有关官员的这个说法，看起来在马首铜像身上得到了呼应：离开祖国147年的马首终于可以回家了。 
　　然而，同另外4件铜首回国时一样，马首铜像的回归过程也是险象环生，波折重重。而在此过程中，曾困扰我们多年的争议，依然如影相随。 
　　疑问一：该不该拍卖 
　　反对拍卖，是从国家文物局到民间机构的鲜明态度，也正是这种态度，对马首铜像在拍卖前交易成功起了推动作用。但来自拍卖方的看法却对此有所保留。 
　　“可能有很多人批评（我们拍卖的做法），但我个人不是太接受这个批评。”苏富比亚洲区总裁程寿康先生对《国际先驱导报》表示，因为当年满清政府的腐败，才使中国文物大规模流失海外，现在新中国强大了，通过拍卖或民间收藏等渠道来促成文物回归是很自然的。 
　　中华抢救流失海外文物专项基金会对此则不敢苟同。该基金会的牛宪锋表示，十二生肖铜像不同于其他字画或瓷器，它们是圆明园建筑的一部分，是不可移动的。“你要拿走它，首先是要破坏掉（建筑）。”另外，马首铜像是战争掠夺的文物，于情于理，拍卖都是让人无法接受的。 
　　疑问二：值不值6910万 
　　6910万港币的天价赎身费用，是坊间争议的又一焦点。 
　　牛宪锋的看法是，文物已经进入了流通渠道，所以价格上很难说是高还是低。而作为中介方，苏富比方面则对这个数字表示满意。“这个价格很好了，”程寿康告诉《国际先驱导报》，“不能太贪心了，我们估价也就是6000到8000万港币而已。” 
　　圆明园管理处主任助理宗天亮则有着另一番解读：“我觉得文物价值有几个层面，从历史和社会意义上来说是一回事，从实际价值来说又是另外一回事。”的确，不仅马首，包括很多中国流失海外的文物，都正在被赋予很多或许文物本身都无法承载的重负。 
　　事实上，天价购回马首铜像，也让更多的人开始担心，目前仍漂泊在外的其他7尊生肖铜像的命运：它们的价格会不会至少不低于6910万港币才能回归祖国？ 
　　“在这方面无法进行简单化的对比。”牛宪锋告诉《国际先驱导报》。以猪首铜像为例，2003年购回时花费人民币600余万元，但在三年前买回的虎首铜像却花了1500万。“一般藏品，即使单纯从市场层面看，价格也不都是一直处于涨势。” 
　　疑问三：是否该鼓励回购 
　　“我承认何先生的义举，但扪心自问，有那么多的文物流失海外，我们有多少个6910万？那可是拿自己的钱买自己的东西。”浙江宁波一位网友的观点，代表了很多国人的不解。 
　　国家文物局有关负责人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国家文物局并不主张回购，因为既然是中国的东西，就没有必要用中国的钱买回来。对于通过非法手段盗窃或盗掘的文物，将通过法律手段进行追讨。对于由于战争原因被掠夺或低价卖向海外的文物，将根据国际公约，在道义上进行呼吁和追溯，希望其返还。同时也欢迎和鼓励通过捐赠的方式，促成流失海外文物的回归。 
　　但一位长期从事收藏的人士告诉本报，目前在中国回流文物中，通过法律追讨回归的比例很少。